留守学生的心声，有谁来倾听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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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守学生的心声，有谁来倾听？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――――高唐二中      李琳琳

我静静地望着她，轻轻的问：“知道老师为什么叫你来吗？”她头也不抬，小声地说：“知道”。黑黑的亮亮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，两只手下意识的扭着上衣的摆角，透露出些许的不安。此刻，看上去，她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，一时间，我都有些恍惚，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我今天的谈话。
她叫欣欣（化名），刚刚进入高一的时候，是一个很秀气也很听话的学生，成绩一般，纪律一般。我想做过班主任工作的老师都会理解到我的这一点感触：在班级里，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、思维活跃的学生，都会受到老师很多的关注；很调皮的、爱捣乱的、学习成绩也很差的学生，也能让老师付出很多的精力，想不印象深刻也不行啊。恰恰是那些各方面都表现一般的同学，最容易让老师忽视。或许，老师的本意是觉得这部分学生让老师很放心，所以不用过多的进行管理，殊不知，这种善意的“漠视”却很容易伤到学生那颗敏感的心。我想，我对欣欣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。
所以，不知不觉中，当欣欣搬出宿舍到外面租房住的时候；当她改变了发型，用长长的厚厚的刘海遮住眼睛的时候；当她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奇异、饰品越来越夸张的时候；当她旷课、旷自习的次数越来越多的时候；当她面对老师的批评露出的神情开始是毫不在乎和不耐烦的时候……我突然意识到，欣欣的人生轨迹，已经有了某些危险的信号。
我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，心想必须立即开始对欣欣的教育工作，否则，一旦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，这将是一个教师多么严重的失职！我首先在同学们中了解了有关欣欣的基本情况，在获知了以前所未知的情况以后，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起来。欣欣的父母常年都在北京打工，还年幼的弟弟跟随在父母身边，欣欣和奶奶留在这个日渐寂寞的家里，只有在放暑假时，欣欣才能和奶奶去北京，与父母团聚。因此，内向的她就更不善于和同学们进行交流了。而欣欣的父母为了弥补自己不能陪伴孩子的遗憾，每年都给欣欣及奶奶留下很多的生活费。有同学告诉我，说欣欣现在一个月的花费几乎是普通同学半年的生活费！
在我们这个鲁西北落后的小城，很多人为了谋取更好的出路，纷纷走出了县城，去外地打工。而他们的子女，却留了下来，或者与家中爷爷奶奶为伴，或者寄住在姑舅叔姨的家里。十几岁的年龄，正是人生成长最为关键的时期，正是渴望父母作出正确引导的时期，而他们――这些留守的孩子，却只有靠自己还不成熟的心态、还不辨证的思维、还不健全的人格去探索这个世界！而且，对他们来说，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新奇的诱惑，这个社会布满了太多华丽的陷阱，他们的性格却又有太多叛逆的冲动！他们渴望被父母宠爱、被师长赞赏、被同学佩服，但是，在现实面前，可能结果却是一无所得。如果，这些孩子原来就有比较出色的才华、较为独立的习惯、健康外向的心态，或许，这种无可奈何的“锻炼”还会对他们的成长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。伟人就曾经说过，“苦难，是成功者的垫脚石，是懦弱者的深渊”，只不过，成功者太少太少，而懦弱者太多太多。
如果这些留守的孩子能够坚强的闯过一道道学业的、生活的、感情的难关，那么，迎接他们的，不是自此坎坷全失的坦途，相反，却是能否尽快适应高中生活这一道更为艰险的难关。作为带有明显选拔性质的高中教育，与还属义务教育的初中教育有着天壤之别。初中教育的目标，是让绝大部分的学生都能起码合格的完成学业，所以，只要足够认真和仔细，在初中取得一个好的成绩还是相对容易得多的，甚至有一些平时贪玩成绩一般的学生，在中考前的最后两个月中，痛改前非，狠下功夫，在中考中也会有十分出色的表现。但是，高中，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概念，如果说从初一到初二，从初二到初三，是一步一个台阶的往上走，则从初三到高一，是一下子要迈五六个台阶，所以，有相当多的孩子是迈不上来的，而这也是高中教育所承载的功能之一：必须在这一阶段对孩子们进行分流，适合学习的就要继续深造，不适合的就要流入社会。每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：社会需要高学历人才，也需要普通的清洁工，但是，几乎每一位家长、每一位同学都在一厢情愿的设想，让自己（的孩子）成为高学历人才，让别人（的孩子）成为清洁工吧。所以，很多学生低估了高中课程的难度，很多家长不了解高中教育的实质，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，对学生评价的单一标准（成绩）继续大行其道，成绩的好坏最能牵动家长、老师、学生那根敏感的神经。刚刚进入高一，学生们会普遍的拥有一番兴奋、好奇、惊讶、痛苦、怀疑、自卑的心路历程，一部分学生会在自卑中进行理智的思索，重新调整自己，然后痛定思痛继续前行；而另一部分学生可能就在接连不断的挫败感中选择了放弃，在高中越来越趋于平庸；还有一部分学生，不甘于这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痛苦，却采取了错误的方式进行了所谓的反抗，则他们的人生就会走过或大或小、或多或少的弯路 。
所以，无论是孩子自身成长的需要，还是面对陌生艰难的高中生活，这个时期，高一的学生们太需要来自家庭的关心鼓励、来自父母的客观分析，但是，欣欣却什么都没有。而且，凡是能够考上我们这所学校的学生们，应该说在初中都是班内的佼佼者，或者，在初中的欣欣，也是让老师赞赏、让学生敬佩的优秀学生吧。但是，上到高中，却没有了以往的优势，在高手如云的班级里，欣欣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凡，而她的本质又决定了她不可能有大量违纪行为出现，因此，欣欣，就这样在老师、同学们的眼中，仿佛透明人一样，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地方，也没有给大家留下太深的印象。但是，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，任何人都有被重视、被尊重、被认可的渴望，尤其像欣欣，她还曾经那么受到大家的欢迎与认可。高中入学前后发生的反差太大，在欣欣有限的人生经验里，她不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，当她单凭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应付目前的困境，那她可以倚赖的帮助在哪里呢？在父母双双缺席的情况下，作为孩子的班主任，我不但没有及时的跟上去做工作，相反，我无意的漠视，在无形当中，给她的不良变化，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
做完了前期的了解工作，我开始等待时机。直到又一次大型考试，欣欣的成绩一降再降，而且我也了解到她还有手机作弊的行为，我把她叫出了教室，于是，有了开头的一幕。
或许是因为我前期向同学了解情况的事情被欣欣知道了，或许她也感到成绩实在说不过去，她停了一会儿，接着说“老师，我知道我考试成绩不好，下次我会用心的”。但是，这不带多少感情的语言，让我知道，孩子的话是言不由衷的。我抚摸了一下欣欣柔顺的长发，对她说，“首先，老师要对你说声对不起，可能一句对不起还是太轻太轻了。在你来到这个班级以后，我都没有好好的去了解你、关心你，这是老师的失职，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接受老师的道歉，让老师去弥补对你犯下的错误呢？”我的话应该是欣欣所想不到的，所以，当她听完我的话，已经抬起了头，在望向我的眼神中，有吃惊，也有喜悦，甚至，还有一点点的感激。接下来，我解释了我对她的想法，以为她是文静的，自制力较强的，不用老师更多操心的学生，但没有一点忽视她的意思。
接下来，我们一起对她步入高中以来的生活，进行了一点一点的回忆，一点一点的交流：你第一天来报道的时候穿着一件漂亮的新衣服，那样式我在咱县城还真没见过呢。
那是我妈在北京买的，我还怕颜色太花都不好意思穿。
军训时你们宿舍表演节目，你出的脑筋急转弯我到现在还记得。
我也不会唱歌跳舞，只好出这样的节目了。
情人节的时候，我可是知道你收到了一大束的鲜花，老师都很羡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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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着说着，欣欣的眼泪就无声的淌下了腮边。语气里带着单纯的感激，她说：“老师，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注意着我的这么多事情，我还以为，可能你连我长什么样都说不上来呢！老师你知道吗，曾经接连一个星期，这么多节课，9科任课老师没有一个人提问过我一次！我都发誓了，只要有一位老师问一下我，我就拼了命的学好那一科，可是，还是没有老师问到我！后来，我故意的不交作业，老师也不管；我成绩下降了，老师批评我，我一开始还很高兴，可最后老师说，要我好好学，不能因为我拖了全班的平均分！―――”
在欣欣带着哭腔的叙述中，我的内心也一阵阵心疼的抽搐，羞愧得无地自容（为了进行这次谈话，有关欣欣的一些事情我是回忆了好长时间才想起一些来的）。我们不能苛求孩子用全面的正确的思维去考虑问题，我们也不能责怪孩子太倚赖老师不能理智的安排自己的学习，当然，我们也不能嘲笑孩子想用犯错误的方式来引起老师注意的幼稚。我们只能思考再思考，升学率的压迫，竞争的激烈，精力的透支，让我们的工作变得越来越机械枯燥，让我们的心灵越来越冷酷麻木。而教育工作本身，应该是到处充满着创造与灵性，爱心与感恩的啊！想象看，我们有多久没有在课堂上会心的微笑了？我们有多久生活中只充斥着对学生的抱怨？我们有多久一味的强调学习考试而忽视了学生那疲惫的眼睛？我们又有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去倾听孩子们的心声？――――尤其是，这些留守孩子的心声？
谈话已经结束，欣欣虽然脸上还挂着泪但已经眼里有了笑。和我预想的结果差不多，欣欣在本质上不是一个叛逆的孩子，只是长久以来的被忽视，使她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。而且，当她提出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时，爸爸妈妈不但没有答应，甚至还斥责欣欣不懂事（父母身边有一个弟弟就够麻烦的了）。一系列的事件，使欣欣心烦意乱，也不会主动的去寻求同学和老师的帮助，只能一步一步继续错下去。不能将精力集中到学习上的直接后果，就是学习成绩的下降，而这又加剧了欣欣和老师、和父母的矛盾，遭到了更多批评的欣欣，赌气去犯更多的错误，事情就这样一直恶性循环下去了。
在我们谈话结束以后，我也特意嘱咐了其他任课老师，拟定了一个帮助欣欣学习的初步计划。欣欣很高兴也很配合，阳光正在一点一点的停驻在她 的身上，青春的小鸟又飞回了她的身上。前不久，欣欣给我写了一封信，充满了对我的感激，（我还是十分的羞愧），而且，她还特别提到，就在我跟她谈话的前一天，她在校外认识的一个社会青年向她提出了恋爱的要求，她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处理，是我的谈话让她明白了许多，第二天就回绝了那青年的要求。看完信后，我吓出了一身冷汗，真是有些后怕，幸亏我的工作早开展了一天。可是，我们的工作不是应该从见到学生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吗？
站在教室里，当我再次凝望着我的学生的时候，我的目光停在了一个个各方面表现都很“一般”的学生身上。看得久了，发现这些我平时没有留意的孩子，还真的也挺可爱。间或有学生抬起头看我，我冲他微笑着，他低下头，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。这种感觉很好，下了课，我就要和他聊一聊，看看在他的身上，还蕴藏着哪些更让我惊喜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