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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家乡的大地上卑微地行走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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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3-14 15:07:52 |只看该作者 |倒序浏览
离开,有时如梦一般短暂而迷离。回归,也如梦一般短暂而迷离。在离开与回归之间,时光将暮色涂上生命的脸颊,行程亦如梦一般短暂而迷离。

    雨后初晴,没有太阳。上山的路依然泥泞,而山庄的水泥地已经阴干了。一排盆景摆在院子边沿的水泥台子上,植物依旧葱绿,盆里积着清澈的水,几片枯叶漂浮在水面上,似乎与盆景植物并不相干。巴州城在山下很安静很清晰——高楼玻璃墙偶尔递送几缕光,工地塔吊慢慢旋转,一条河在楼房之间若隐若现,几条路上的车辆行人仿佛一直都是那个样子——看一阵,才发现一些雾霭,慢慢地飘向天边了。

    有些事一直难以说清,比如家乡这个称谓。怎样才算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”呢?怎样才算“回”家乡呢?探求的结果,往往是家乡“回”不去了,而在安放自己小家的地方——严格地说,只是把自己和家人躯体寄寓的地方——却是永久的异乡。人往往希望心里挂念一些东西,并把这些挂念作为行止的理由,家乡是不是一种理由呢。

    据说富贵是还乡的由头,衣锦,带仪仗,有“瞎王留引定一伙乔男女”的夹道欢迎,自然是一种令人侧目的声势,自然有一种冠冕闪烁的荣光。然而白云苍狗,富贵的青枝绿叶也许转眼凋落,那样还还乡吗?而且,那么多人,白首途穷,依然归葬家乡的黄土,是不是只能用“狐死首丘”来描述?

    牢落西南四十秋,萧萧白发已盈头。

    乾坤有恨家何在,江汉无情水自流。

    长乐宫中云气散,朝元阁上雨声收。

    新浦西柳年年绿,野老吞声哭未休。

    传说是当年明建文帝流落巴中,登高有感而作。四十年,长还是短?一个人哭了四十年,从少年到白头,是希望还是绝望?他到底回不去了!现在的山庄,就在传说中那个流浪皇帝长吁短叹的那座山的山腰。

    此刻一行人,难说是归人,难说是过客,而主人,却是原汁原味的父老乡亲。

    肉是烤羊肉——附近山上春风吹又生的青草喂肥的羊,血管里流淌着青草的汁液,带着山难以替代的气息——那气息每个从那座山里走出的人也有。酒是本地酒——附近山上的玉米的血液,在泉水里发酵之后,以波涛汹涌的姿态进入人的血液——是一种激发,更是一种汇聚。

    举杯的时候,棚子里流光婉转。一些空着的椅子桌子宽阔而欢快,似乎要随着流光到棚子以外更自由的地方去。流光还会穿过那些空空的桌椅到这边两桌正觥筹交错的空间来吧,那时谁的脸上会更多些青春的颜色,谁的脸上会多些快乐的暮色?而人们在的时候,这个喧闹的棚子里会有多少关于流光的寂寞?人们离去的时候,又会有流光多少宽阔的舞蹈?

    太阳出来时,人也醉了。一张合影。或许多年以后,翻看这时的照片,一个疑问会更加清晰:从何处来?到何处去?

    车突然停下来,人们下车。巴州区与通江县的交界处,行人驻足。界碑是一道门,进了这道门或者出了这道门,都暗含了生活中失望与希望的意味。最无奈的是,出与进,都是回归,而回归本身,却无所依托。

    桥在峡谷里高悬,茕茕孑立,形影飘忽。这是以前不曾见过的一座桥,那么牢牢焊接在桥两端的路也该是陌生的路了吧。谁为回归或者离开的人新开了一条路?谁截断了以前那条路?需要一个理由吗?

    朋友的车停在桥头。红衣白衣的朋友,神采飞扬,却难掩几分疲惫。他们等待的时候,行者飞速奔走,向着共同预设的方向;而暂时的方向,却往往不会导向某种结果,除了继续奔走。所以,等待一些人,或者被一些人等待,有种难以名状的疲惫。说是礼节,说是应酬,其实是一些人在另一些人的行程中深陷,双方消磨掉一些生命;而此后,另一些人带着感激,重新开始新的消磨。

    政府接待,最好的宾馆,国家领导人当年到通江曾经住过的地方。宾馆一边已经拆掉,新修一幢楼已经快要竣工。据说是要修一座三星级宾馆,提高接待能力。这是很久以来小城当政者的梦想,一幢大楼,有时预示了某种前景,或者将成为某种理由。现在大楼终于要竣工了,并将作为一个符号,镶嵌在小城边沿,成为最耀眼的喻体,怎不令人振奋呢。

    那么多熟悉的面孔,那么多温暖的笑容。手紧紧捏住,疼。拳头打在前胸后背;疼。酒呛进气管,疼。县长举杯,一席人举杯。酒精调制的惶恐与感激在血管里发酵,催逼泪水与汗水一起在笑容里沉浮。胜地不常,盛筵难再,尽管这样的筵席很快会散,但说过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感恩的理由,而感恩,是游子生命的一部分。

    醉了,是真醉。小城的街道、楼房、车辆几乎没什么改变,闭着眼睛都知道到哪里了。灯火迷蒙,隐隐漂浮出一个人的青春倒影来。三年零一个月,从二十九岁到三十二岁,生命中最有希望的时光。现在才知道,生命本身充满风险,越宝贵的段落,风险越大。一转眼,那些生命的段落就飘成了残破的倒影,被遗憾和伤痛的记忆肆意弯曲,以一片空白作了结局。

   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,

   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,

    看吧,在那镀金的天空中,

   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。

    突然想起这样的诗句来。如果摈弃那些字里行间强烈的政治内涵,将其理解为对人群本身和生命的描述,该是多么让人清醒。

    所以常常以为,人要善于后退,直到退进内心深处。不知道这样的说法会不会被理解为一种借口。离开,其实是一种后退,回归,是后退的后退。然而幸福生活,美好事业,终究很飘渺。

    午夜醒来,窗外沙沙响。一些树叶在灯光里,亮晶晶地飞。开窗,清风微微,山水一片宁静。人却疑惑,不知身在何处。

    每个初到通江的人,都要到诺水河风景区看看。溶洞有不可思议的神奇,河水有难以捉摸的清澈,而山水相映,原本有溶解一切块垒的灵动。河往南流,人往北行。路蜿蜒,山色扑涌。深深浅浅的绿在眼睛里有时微微荡漾,有时肆意翻滚,转换之间,眼睛的疼几乎决堤而出。

    那首叫《巴山故事》的歌一如既往地飘起:

    山间一条诺水河

    把秀丽的景色讲给你

    地下一片古溶洞

    把迷人的仙境讲给你

    讲给你故乡的风,讲给你巴山的雨

    讲给你神奇,讲给你美丽

    讲给你勤劳的巴山人

    正挽着春风向明天走去

    林中一座红云崖

    把昨天的故事讲给你

    小城一串霓虹灯

    把今天的向往讲给你

    讲给你故乡的风,讲给你巴山的雨

    讲给你神奇,讲给你美丽

    讲给你勤劳的巴山人

    正挽着春风向明天走去

    这是石顺义先生四年前为通江写的一首歌。初夏时节,石先生一件黑条纹短袖T恤,一条褐色休闲裤,黑色凉鞋,在通江阳光普照的山水间行走,这首歌就是行走的结果。歌词不长,没有新奇的字眼和华丽的辞藻,有的只是健康、硬朗和充满期待的诉说。读几遍,立即可以成诵。再听几遍吕继宏先生的演唱,那歌,就真的渗进人的心里去,恰如长流的泉水,再也不会干涸。

    四年前,通江红军广场,石顺义先生即将离去,政府领导带着随员为他送行。即将一别,在这通江最有标志性的地方合影留念。人很多,一一合影,石顺义先生满头大汗,但他始终是一脸谦和的笑容。合影结束,上车之前,突然冲过来两位农民——夫妇俩,三十多岁的样子,他们八岁的女儿是一起恶性刑事案件的受害人——跪在领导面前,请求领导解决他们的困难。两人很快被劝退,领导有些尴尬。石顺义先生连说“没关系,理解,理解”,但还是向两人离开的方向望去,满眼的不忍。呆了一呆,终于上车,慢慢远去。

    游子心中最美的风景区,永远是老家。一个人血液里流淌的,永远是从老家带出来的溶了所有山水颜色的脾性。老家有句俗语叫“哭本地腔”,说的就是人在绝望的哭泣时候,会本能地使用自己的乡音。所有的悲恸都从那里来,都回那里去。

    老家所在的乡镇到了。有乡亲告知,那条十公里的村道路已经被阻断,只能骑摩托车去。坐上小弟的摩托车,才发现摩托车也难以行走。路滑,车倒,人摔在泥泞里。一米外,就是几十米高的悬崖。因为下午必须要走,步行显然赶不上时间。所以只好放弃。给母亲打电话,认真地听母亲絮絮地说话,每一句都不肯放过。那么苍老的声音。那么遥远的声音。突然想起小弟今年刚好三十岁。瘦削的脸上有了络腮胡子和沧桑的颜色。当年抱他在怀里的一些图像叠映出来。——所有的一切,竟是一场遥远的梦。

一座电站的废墟。

    一九九三年九月到二○○二年八月,整整九年。

    经过电站废墟的时候,这样的时间概念一闪而过。到现在都难以想象电站建成确切时间,只知道电站毁灭的时间。一九七四年七月,一场洪水让带走了电站,也带走了父老乡亲“农业学大寨、工业学大庆”的狂热口号下“电灯电话”的卑微梦想。

    残留的引水道、坝基的痕迹陪伴着诺水河,渐渐成为河滩的一部分。当年修水库的人,当政者或者农民,都已老去,一息尚存者或许已经不多。而且,他们也许不会再提这样的经历——那个人类其实是和自己抗争的时代,那样的经历实在太多,人的个体实在太卑微,个体的愿望更加微不足道——或者,他们自己都已经彻底忘记了。后来者,自然不会探究。就这样,一件曾经承载人们希望、血汗甚至生命的事物,就淹没在时间里,并且远离历史的种种叙事。

    发现这个废墟的时候,是一九九四年。和一个一起在学校教书的年轻同事带了渔网下河捕鱼。两人商量一个不会出现的问题:假如捕到一条娃娃鱼(大鲵,国家二级保护动物),是吃了还是卖了。商量半天,结论是卖了,可以买上百斤其它鱼呢。然而娃娃鱼是两栖动物,当时已经不多见,而且渔网是决不可能捕到的。

   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,实在感到无聊。

    那种无聊,其实是不甘于现状却什么也不能做的无聊——听得见时光流逝的声音,分明感觉到了那种流逝带给人的抽丝剥茧般的疼痛,却看不清前面的路。

    这时废墟出现在眼前。两人望着废墟,渐渐无语。于是收了空空的网回学校去。以后去过多次,每次,都会重温当时的感觉,

    前面两公里的小镇,一所农村中学,一幢机关木楼。

    一九九三年九月到二○○二年八月,九年光阴。

    一闪而过,小镇在视野里慢慢消失。
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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