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没有一位老师曾经在他的一生面临重重困境却依然如此信任世界,如此信任生命? 有没有一位老师曾经在他的一生中孜孜不倦地学习,不知老之将至,生命将息? 我们知道,至少有一个人曾经那样,自觉地把一生视为修炼的过程,努力地让自己的生命与“天”、“道”或“真理”融为一体。他就是我们的先师孔子。 孔子的一生,是一个伟大教师的一生。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的一生: 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,六十而耳顺,七十而从心所欲,不逾矩。” 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”。这是指生命要进行漫长的学习修炼,这种学习,是终身学习,是“吾日三省吾身”的学习,是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”的学习,是朝向真理,朝向生活的永恒探索。同样重要的是,孔子所讲的学习,乃是原初意义上的学习,即一种反思性实践。《论语》中有这样一节: “子夏曰:贤贤易色,事父母能竭其力,事君能致其身,与朋友交言而有信,虽曰未学,吾必谓之学矣。”
由此可见,孔子的学习是知行合一的学习。孔子不但开创了终身学习的传统,同时还开创了学以致用,知行合一的实用主义传统,与几千年后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、教育家杜威在许多方面遥相呼应。 “三十而立”。何谓“而立”?“立”,即生命独立、独特地站立于天地之间,成为一个充沛的个体。在孔子身上,它主要体现为成为“礼”的信守与张扬。对今天的教师而言,则体现为能够熟练地处理各种事务,拥有基本工作能力。一个教师因何立于讲台甚至立于世?这种基本修炼,是职业生涯的基础。因此,“而立”既是一个职业的境界,同时也是真正意义上职业生涯的开端。 “四十而不惑”。不惑,即是指不再迷惑。有了信仰,有了绝对的信念,人就不会再被种种声音所迷惑。这些迷惑,既有外界的种种诱惑,又有内心的种种困惑。为何先是“而立”,然后再是“不惑”?为何先是专业发展然后才是职业认同?因为专业发展是技艺之事,而职业认同关系到生命最深的意义感,它是朝向对真理的体悟。没有道(真理、神性)在心中,人便既不能对付世界的喧嚣,也不能对付内心的躁动。让一片土地不生荒草的办法是种上庄稼,不惑的办法,是获得信念,是培植对生命、对世界、对人类历史的根本信任。 “五十而知天命”。“知天命”是指皈依之后,经历西天取经般的漫长历程,最后获得的对自己来世一遭使命的清晰认识。“理一分殊”,真理与大道,在每个时代,在每个独特的生命里,总会呈现为不同的实现方式。这一独特的实现,就是天命。它对于孔子而言,就是在礼崩乐坏的时代,重新弘扬一种超越的准则,不屈从于功利主义与现世主义,不屈从于强权与武力,而以道德(仁)的绝对价值,来规范社会和人生。在当今这个时代,对我们站在平凡的小小教室中的每个教师,我们的天命是什么?它也必然同样是真理与大道在此处的一种显现与规定,问题在于,对它的认知与体认,需要我们用一生的时间来完成。 “六十而耳顺”。在担当天命的过程中,生命既已洞察对自己内在奥秘的认识,又已洞察对天时、地利与他人的认识,它就能够倾听各种不同的意见,理解不同意见背后的合理性但又不失自己的原则判断。同时,这也意味着生命获得一种新的姿态,一种对于整个世界的同情与悲悯,以及不失原则的与世界上的一切和谐相处的态度。
“七十而从心所欲,不逾矩”,这可能是儒家人生之最高境界,生命之圆满状态,也就是自由之境。也许对此一境界,我们终身不能企及,但是,它的存在,让我们的生命以及职业,也有了一份共同的高贵与神圣。
在这里,孔子用简洁的语言把他自己的生命,以及职业之进阶,勾勒出来供我们阅读。我们在这里读到的,是不同于耶稣反抗、牺牲、成圣的宗教先知叙事,不同于苏格拉底追索、启迪、批判、献身的哲学先知叙事,更不完全不同于康德等学院智者的叙事,而是一个丰富、丰盈,既娓娓动人,又不断超越乃至悟得大道真理的独特的生命叙事。
生命短暂,时光匆匆,在彷徨犹豫之际,岁月正大踏步地走向终点。如果我们每一个人此刻用最简短的文字来勾勒出自己的生命叙事,那么这已经过去的三十年或者四五十年,我们又已为自己写下了什么?还将为自己写下什么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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