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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前的回忆
十年前，我中师毕业。走出校园，却稚气未脱。步入社会，竟不知何去何从。 我们这批毕业生，已不再包分配，那神圣的三尺讲台，也已成为我梦境中可望不可及的幻景。我出生在农村家庭，想为父母减轻些负担，甚至要扛起家庭的重担，怎能在家里待得住呢？正好妹妹在青岛一家冷藏厂打工，于是我决定要去青岛闯一闯。 坐在济南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，等待着晚上九点的火车。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，但心中并无半点兴奋。只觉得自己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里，是那么孤独。以前那雄心壮志也荡然无存，却化作一缕缕忧悒，不时萦绕心际。 车来了，我随着拥挤的人群涌向检票口。我被夹在潮水般的人群中，随波逐流。我背着行李包朝自己所在那节车厢的入口跑去。一个男乘务员站在车门口，让我出示车票。我把车票递给他，便匆匆地去找自己的座位。把行李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，一身的疲倦使我闭上双眼休息着。一会儿，我的旁边及对面也坐满了人，我又闭上双眼，只听他们交谈。当知道他们也是去青岛打工时，我说：“你们也是去青岛呀！我也是。”一个男的问我：“去干什么活？”我说：“到冷藏厂去，但不知道那里要不要人。”正说着，只觉得有东西落在我头上。我用手一摸，怎么还有水呀？我抬头一看，是从我的包里滴下来的。拿下包来一看，里面带给妹妹的桔子、香蕉都烂了。 不知过了多久，听到有人说要检票，让都拿出票来。我却翻遍了所有的口袋，竟没有找到。我顿时慌了神，火车票丢了！对面那个男的问我：“你没买票吗？”我焦急地说：“哪能呀？找不到了！”那个男的又说：“你再好好找找，别着急。”我于是又把口袋翻了个遍，还是没找到。那男的又说：“再补一张，没事的。”我委屈道：“可我真的买了。”坐在我旁边的另一个男的满不在乎地说：“不用补。我上次就把火车票给弄丢了，也没补。到下火车时，我没从出口走，顺着火车道往回走，走了几里路，我就从墙头上翻了过去。”我确实不想补票，一是我真买票了，补票太冤枉。二是我口袋里就五六十块钱了，再补票就没钱了。突然，我想起来了，我的票并没有丢，是在上车时交给了那个男乘务员。他看看是要再给我的，可是我头回坐火车不知道。于是，我去找那个乘务员。当我看到一个乘务员时，我并不敢确定是上车时那一个，于是向他说明了情况。他说那个乘务员下车了，让我再补一张票。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，心里一直在想这个乘务员是不是上车时那一个，刚才那一个什么时候下的车?忽然，我明白了，刚才那个乘务员就是拿我票的那一个。顿时，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。我叹了口气，心里想：我绝不会补票！不知怎么的，检票的人并没来检票。凌晨五点多，青岛站到了。人们纷纷下车，往出站口而去。而我下了车反顺着火车道往回走。走了很久，才看见那望不到头的高墙下，有几根很粗的暖气管道。踩着它，正好翻墙下去。我从墙上跳下来，摔了个仰面朝天。白色的休闲裤，也已污迹斑斑。我顾不得此时的狼狈，站起身来就往前走，因为妹妹早已在火车站等着我了。走了一百多米，才发现不对劲，眼前怎么这么模糊？原来自己的眼镜，在我从墙上跳下来时震飞了。我又跑回去找眼镜，还好没有摔碎。戴上眼镜，我摇头叹息：这真是“在家千日好，出门一日难”呀！ 来到火车站门口，妹妹正焦急地四处张望。当她看到我这脏兮兮的狼狈相时，满脸疼惜地说：“怎么弄成这样呀？”我向妹妹讲述了自己的经历。妹妹听了，眼睛里藏着晶莹的泪光。妹妹十五岁就在外边打工，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。相比而言，我的这点经历又算什么。 在妹妹一个男同事的宿舍里，我休息了一上午。中午时，妹妹带我去找老板。老板是个韩国人，叽里咕噜说了一通。旁边那个女的向我们翻译说：“现在是淡季，厂子里人多活少，所以现在不招人。”妹妹一脸的不愉快，向人求情道：“人家大老远的来了，还能叫人家再回去吗？”但是并不管用。我对妹妹说：“你上班去吧，我到外边转转，看看有没有招人的地方。”妹妹无奈地说：“找不到就回家，什么时候招人，什么时候再来。” 我走在一条不知名的街道上，两旁是简易的平房，都做着各种生意。我留意着每家门前，是否贴有招聘广告。果然，在一家快餐店的房门玻璃上，贴了一张红纸写的招聘启事。“招聘男女服务员各两名”几个大字，还挺鲜亮。我推门进去，正看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条形桌旁，一边说笑，一边穿着肉串。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妇人，满脸笑容地问：“吃点什么？”我忙摇头说：“不是……我想问一下，你们这里还招服务员吗？”胖妇人点头说：“招，想在这干吗？”我高兴地点头说：“想！”就这样，我干上了服务员。 这个胖妇人就是老板娘，上下一般粗，烫着卷发，一说话就嘎嘎地笑。男老板兼厨师，大高个子，长长的脸，不大说话。空闲时，也出来抽根烟。有个女孩在厨房里给他打下手，年龄不过二十，但一脸老成。偶尔能在厨房的小窗口，瞧见一向无语的男老板，会满脸笑容地与她嬉闹。还有一男两女，男的与我年龄相仿，方形的脸庞，红而略黑。他姓来，都叫他小来。小来刀功不错，土豆丝切得又快又细。其中一个女孩，个矮挺胖，也是红而黑的脸。她整天一个表情，就像谁欠她钱似的。后来才知道，她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，原因是自己大字不识一个，自己回不去。我不禁对她充满了同情，还幻想着每天教她认几个字，让她能够回家去。另一个女孩，皮肤细白，略胖。姓王，都叫她小王。与前者不同，她表情丰富，而且很会讨好老板娘。店里不忙时，她会给老板娘捏肩捶背。老板娘一脸受用，她也是神情满足。但是，她常对我们指手画脚，叫我们干这干那，我心中不服。有一次，我和她吵起来了。她竟跑到老板娘那里告我的状。老板娘没说什么，小来却不干了。我们坐在一起穿肉串时，小来当着众人的面，板着个红脸说：“小宋，以后给我规矩点！”我看了他一眼，没说什么。他又在私下里对我说，以前店里来过好几个，都被他蹭走了。我知道他说的“蹭”，就是故意找茬的意思。他还大讲特讲其中一回，是如何用铁锹痛扁某某人的事。我知道他是在吓唬我，我还是没说什么。夜里两点半，店里没人了。老板娘领着姑娘们到她家里休息，店里就只有我跟小来了。我一边搬木板搭床铺，一边问小来：“小来，你白天让我规矩点，我怎么个规矩法呀？”小来被我这突然一问，愣住了。他有些慌张，瞪着双眼，只看着我，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：“不……不是，你不是不知道我跟她的关系。”此时，他完全没有了白天时的嚣张气势。我又说：“你守着这么多人叫我以后规矩点，这不是在威胁我吗？”他面色难看，不知所措。我继续说：“你说你蹭走这个蹭走那个，是什么意思？我也告诉你，我在济南上学三年，从来不找别人的事，也没有人找我的事。”他低下头，只一个劲儿地说“是”。我走到小来跟前，把双手举过头顶道：“小来，来吧。”他吓得哆嗦了一下，看着我，双眼中满是不解。我说：“我们摔跤定胜负，我叫你先抱。”小来咳嗽了一声说：“我可告诉你，摔跤我从没有输过，更何况你叫我先抱。”我笑了笑说：“没事，来吧。”小来点着头，伸出右胳膊搂住了我的脖子，说：“开始了。”话音刚落，小来双手用力，骑马蹲当，俯身往下一抡，想把我摔倒在地。我却双手牢牢扣住他的腰，待他俯身时，已转到他的正面。此时，我双手加力，上身下压，生生将他折腰在地。 小来双手摸腰，咧着嘴一副痛苦的表情,道：“你咋这么大劲呀？”我笑了笑，说：“我只是让你知道，我并不是怕你。白天不与你计较，只是不想把事情弄大。都是给人家打工的，出来挣点钱不容易呀！”小来惭愧得脸更红了。我又说：“这件事结束了。你放心，我以后不跟她吵就是了。”从那以后，小来不再跟我提蹭人的事，而且我们似乎成了朋友，在老板娘不在时，他还会给我开小灶，下水饺吃。 第二天中午，我们又在穿肉串。我们一个个困得睁不开眼，哈欠连连。正在这时，进来个女孩。她身材苗条，长相俊俏。一进门，不好意思地笑着说：“我来晚了。”其余人等都白眼相视，嘴都咧到后脑勺上去了。我礼貌地朝她笑了笑，心道：来者何人？她也朝我点了点头，笑着问我：“才来的？”我点头说：“昨天下午来的。”她“噢”了一声，说：“昨天我感冒了……”话未说完，那边小来一边切着土豆一边怪笑着说：“感冒了？是晚上折腾着凉的吧嘿……”俊俏女孩一听，气得边骂边去打小来。小来菜刀一举，厉声斥责：“滚！你个婊子！”那俊俏女孩顿时脸色变红，声音略带哭腔：“小来，你这个熊玩意儿！” 傍晚时，吃饭的人渐多。老板娘坐在门口，手里摇着蒲扇，满脸带笑，招揽客人。男老板在厨房里噼里啪啦炒着各种菜肴。小来在店门口一边烤着肉串儿，一边吆喝：“羊肉串儿……又鲜又嫩的羊肉串儿……”我们就在屋里侍候客人，给客人端菜，倒杂啤，或者收拾桌子，洗洗碗，忙得不可开交。突然，我看见俊俏女孩竟然跟客人坐在了一起，陪人家吃喝。我心中不解：你一个打工的怎么和客人吃喝起来？老板娘也不去责备她，这是为什么？我对小来说了，小来瞟了一眼，只说道：“就是个婊子！贱货！”我还是不明白，心想：这个女孩太不自重了。 这天晚上，夜深了，人少了。老板娘叫我送俊俏女孩回去。她在前，我在后。走不多远，前边出来个人。我仔细一看，正是与俊俏女孩吃饭的那个客人。俊俏女孩转过身来对我说：“你回去吧。”我此时才恍然大悟，原来她是个妓女。小来一口一个婊子，原来是说她是妓女。我还单纯的以为只是一句骂人的话。她是要和客人走的，但她那么年轻，怎么就选择了走这条道啊？我说：“老板娘叫我送你回去。”那个男的说: “你回去吧，没事。”我没有理他，只看着俊俏女孩。俊俏女孩又说：“他是我哥，你放心吧。”我沉默了一会儿，对她说道：“你好自为之吧！”说完，我转身就走了。 后来，家乡一所新建小学招聘老师，我就回来了。回来时，老板娘破天荒地给了我一百元钱。小来说：“你是第一个干这么几天，还领到工资的。”我说：“二十几天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！”他哪里知道我是买了东西，跟老板娘说了好话才给的。 每每想起十年前的这段经历，我都感触颇多。青岛固然美丽，但那里并不属于我。现在这三尺讲台，才是我施展拳脚的地方。 十年过去了，不知道那家快餐店还有没有？也不知道那小来与小王在一起了吗？还有那三年没回家的女孩，现在怎么样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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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1-7 15:07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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